来自唐朝的小镇——霞浦赤岸
赤岸这个小村镇,他的历史,要比州、府、镇要早得多,镇守、府衙不过几百年而已,霞浦县就更短了。记得幼年到福州上学,省城老辈,不知有霞浦,而祗知福宁府。而赤岸他以自身得名,红色山石,雄踞海门,稀稀的长着小草灌木,簌簌地迎风摆动,每当晨光和早潮照耀着,海面银光闪出赤色霞影,这是我童年记忆。每当商店上了板门,镇公衙门的谯楼钟鼓打起定更的吼叫,福宁府是闭起城门了,赤岸到城的大路,还有好几队鱼贩赶着鲜鱼,到东关外,有的走河沿,向西南而去。
福宁镇守,驻有大兵,大校场,练兵考武秀才射击所在。考秀才三年一次,考官到时,附带来赶考担,当年曾经是熙熙攘攘,现在也很少有人说这热闹古事了。
至于赤岸,留下文字记载,林嵩登第、王羲之词、桂枝亭、十八井、官道等。地方传说,文人道古之事。一九七六年,《文物》杂志,介绍有“日本遣唐使,到福州长溪县赤岸镇”,我把红铅笔划了,又在另一笔记本上记下,当时自己想着,踏到北疆考古,这次要回南考到自己的家门口了。当时南方海口才开放,能考古吗?况且问题涉及邻邦关系,其他问题就更多了。
(赤岸古桥遗迹)
一九八0年初冬,自己飘然到了福建,一九八一年一月回到家乡,谈到要往东关勘探赤岸,是日本名僧空海法师来华,船飘到赤岸海门,地方上下都有了兴趣,春节间一个晴朗天,霞浦县委第一书记四套班子成员领导同志以及统战部、文化馆同志都到赤岸镇,首先看到的镇上盖起了大楼,给我高兴感觉,不是我幼年破旧的村落,赤岸人民走向新生第一步了。其次看了一大段旧堡垒,土中闪耀着宋瓷影青的碎片,这是宋以后铸的防海寇的碉堡残段。又找到人家新盖屋墙基石柱上,“绍兴”二个字(小篆),天真村童又把我们拥到禾场前一个大石槽,剔去泥土细看有文字,这确是唐代善男信女奉献当时大庙厨的遗物了。我们又走了全村、路边、墙角、人家,有不少青石刻得精细花纹、石柱础、门楣,都是当年名家住宅的文物。赤岸是当年一个繁华旧镇,这些石刻,在县城内还找不到的。
当我回城的路上,一个民妇追上说:他家后院,锄地挖出不少古代瓷片,还说:“井,不止二十八井,有九十九井”这说明当年家家有井了,赤岸当是唐代兴旺的。我还不明白,王羲之祠为什么盖在赤岸,王谢渡江,在南京定居,到过绍兴有兰亭盛会,江西临川有王羲之洗墨池,为什么会到赤岸立祠?终于在王姓家谱,介绍了唐武德六年(623年)太原王姓来此地任温麻县令,他儿子袭为长溪令,因家於此,这王姓不是南京“马粪诸王”了!为了纪念王羲之书法,而立王氏祠。后来林嵩登第后,王林两姓便是赤岸巨族了。到元为止,王林二姓代有名流。
(重回唐朝的赤岸古桥)
我幼年听到老师说,霞浦有名山、秀水,文风也盛,来此官者,多舍不得走,以为“海滨邹鲁”,中年曾任教历域,便一游邹鲁,地方人士介绍“曲阜苏鲫鱼甚好”这地是孔子教育所在,为三千弟子聚散之地,而目前情况,可能不再是“割不正不吃”。因此回想到:“沧海桑田”,那赤岸凋敝的情形了。一个地区的盛衰,大约不外二个原因,一是“人为”,一是“地理”,而赤岸的改变,这二种原因都存在。
我们看赤岸,自古以来,是海口而繁荣,他可以直通太平洋,从赤岸桥就显示出来,我幼年过这大桥,凡是雨后,激流浩瀚,银河入海,正如地方志所说:“阻山带海,夷舶乘风,一帆数点,烟峦飘渺间,瞬息及岸”,所以赤岸被视为“闽浙门户,一方襟喉”,在更早年代,山城未劈,赤岸便为“互市口岸”了,从空海法师的文章、存于邻邦文物所记“乍见云峰,欣悦罔极,过赤子之得母,越旱苗之遇霖。”见《沙门空海》这说明自古及唐宋元为止,赤岸是繁荣海口。
我从十四岁离开家乡,到福州上学,二十一岁离闽,中年到黑龙江考古,踏过北疆,看过北疆门户,出入燕山间,西游嵩岳、华山,东至历山、登泰山、望岱,至於鹄峰、浮丘,中原之丕娄而已。回想到云峰拥结的家山,太姥以下神山,葛仙炼丹处,国内诸山不足奇了。真想不到八十之年,还能为家山海门口,重新接一根中日友好的线。这是八十年代,三中全会后,友好、和平的文化线了。
(游寿论证空海飘着地在霞浦赤岸)
吾乡赤岸
“赤岸”,这个地名,在中国历史古籍上,以为是仙家之地。如古所云:“赤岸,玄圃”,后来杜甫在他《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》有“巴陵洞庭日本东,赤岸水与银河通”之句。注家是这样注:“‘赤岸、银河’言水天一色”。此外文引《七发》:“赤岸篲扶桑,又《吴越春秋》:“西逾赤岸”。《南兖州记》曰:“瓜步山东五里赤岸山,南临江中”。又《南徐州记》:“京江禹贡北江也,春秋分朔,有大涛至江,乘北激赤岸尤更迅猛”。《李善文选注》:“赤岸在广陵兴县”。《水经》云:“新安县南白石山名广阳山,水名赤岸水”。由上诸家之注所引在江苏,杜甫诗编年把这首诗排在上元元年。从《张彦远名画记》,王宰乃蜀中人,他见过江苏赤岸否?此未可知。这首诗是浪漫派之作,不是写实作品,但在唐代二个“赤岸”都是实在的,也许王宰都没有到过的。如果说唐代,以至古代闽东海“赤岸”是重镇,近年考古发掘古代墓葬,有晋墓不只是一二座。再说,这块海口北入浙,和南下福州,路程相差不多。在唐玄宗年薛明月就以“苜蓿长阑干”的诗句,愤激了唐玄宗,题其后,薛氏南归,隐于乡里。福建有赤岸,当时朝士不能不知。赤岸是通商海口,到晚唐林嵩登第后,赤岸更被注意,但这都无关于赤岸在闽,或在江苏。而事实上唐代日本使节船,被风吹送到赤岸,中国史书没有这段大事记。当时日本记述到赤岸,从日本出发,在途径过二个月大海漂泊,看到山峦苍翠的长溪山。
(赤岸古桥头的遗存文物)
赤岸,时已在中国历史上,起了一定作用,从今年发掘文物来看,早在晋代有中原墓葬,在赤岸大桥上石人、石羊和立的径幢。在我到赤岸调查时,有一块大水槽,是唐人题名,还有赤岸大桥上有个桥板,也是唐代人所造古寺庙题名。东晋南渡年代,中原士族南迁,有部分人来此地落脚。晋代设有温麻县于四十一都,唐武德六年改置长溪县,在唐代这地方和浙江较近,即今霞浦发船,上水往温州,下水往福州,路程均八九小时,而往温州不遇大水洋,沿内海即可到,往福州必经大海北茭巨浪,明屠隆记这海口“徂山带海,夷舶乘风,一帆数点,烟峦缥缈间,瞬息及岸,洵瀛濡重镇,闽浙门户……”当然山川形势改变,从元未赤岸在地方巨霸争夺下,赤岸被毁,而地形也有变革,现在水土已不如昔日,但海山仍在,可能比以前要离赤岸三五里外了。
赤岸山风景,仍如往时,红色岩壁,每朝霞从船山海上升起,红石山赤色阳光射出锋芒,潮水来时,登山眺望,洪涛汹涌,不是其他地方所能想象的。这个县的人民,就在这地方辛勤,已二千多年了,此地山川极壮美,赤岸废后,福宁镇展开了闽浙门户。记得幼年还听过镇、府县早晚吹打声,于今已是七十九年了。翘首南天,耳际彷徘潮水澎湃耳。